第十章 残蝶_承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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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残蝶

  吴国的大军离开都城之时,积雪将融未融,寒意分外明。

  铁甲铮铮之声,即使处于深宫,依然可以隐约听闻。

  阖闾一边走,一边还在思索着出兵事宜。

  他可以肯定泽地能够在半月内被夷为平地——落后蛮荒的闽民,绝对无法与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吴国精兵抗衡!

  他担忧的,是随后的对越国的战争。

  他需要这一仗,是因为这场春雪。

  春雪伤农,吴越两国一年的收成势必败坏。他完全无意要用吴国的库藏去拯救越国的百姓,但是他很清楚,一个饥馑的国家能够造成何等程度的破坏。

  就在这时,他看到了一只蝶。

  不是什么殊异的品种,也没有眩目的彩羽,那只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白色粉蝶。

  且残了翅膀。

  大约是刚在早春出生,就被这场雪打得几乎灭了生机。

  他看着蝶儿拖着半边残翅,跌跌撞撞地、一波三折地飞进他卧房的窗子里去。

  这种残缺的生命,在他眼里,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。

  但是当他移到门口,就要进去的时候,却看见那只蝶,歪歪斜斜飞着,就到了躺在床上的承欢的头边,跌落下去。

  他凝神看去,见那蝶正落到承欢的鼻翼上,挣扎了一下,不动了。

  他有了点兴趣,就在门口,静静看着。

  承欢想打喷嚏。

  他本来无聊之余,只能镇日里躺着,却忽然鼻尖痒痒的,不知什么东西落了下来。

  他一睁眼,正看见一只白色的粉蝶,停在他鼻子上。

  因为这个角度看过去,实在有些高难度,他伸手就想把蝴蝶赶走。

  蝴蝶挣了一下,斜斜地站起来,挥了下翅膀,却又不动了。

  承欢这才看清楚,那蝴蝶的半边翅膀破得煞是难看,大约已经飞不动了。

  他不自觉地连呼吸都轻柔起来,不想惊吓了这可怜的生命。

  ——即使是没有艳丽色泽的残废之躯,也是个应该生来就飞翔的生命。

  ——只是,还没有见到春光,就要被湮灭。

  他想到这里,试图站起来,但是眉边细细的链子,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。他移动能力所及的,只有这狭小的床上空间。

  他皱了皱眉。

  阖闾看着承欢小心翼翼地从鼻翼上捧下那只丑陋的蝶,小心翼翼地在床上移动,有了点兴趣。

  这小玩意儿想做什么?

  承欢完全没有注意到阖闾正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
  他只想努力接近窗子。

  从床头到床尾,七尺七寸。

  从床尾到窗户,三尺。

  而锁住他的链子的长度,仅二尺三寸。

  阖闾心中暗笑。

  ——看你能怎么动!

  而后他看到承欢伸手,不带一点声息地,抓住了眉边的银环,撕扯。

  仿佛那环并不是镶嵌在他自己的**上。

  承欢能感觉到皮肤和血肉被猛然拉起,到了某个临界点,猝然撕裂。

  他甚至可以听到皮肤向周围绽开的那一声声响。

  他收回手,呆呆看着手心里的银环,片刻以后,才意识到,疼痛。

  疼痛和血一起,在片刻的延迟后,汹涌地涌上来。

  他立刻扔掉那个环,伸手捂住眉边的伤口。

  银环带着链子,接触到地面,轻微地跳动了一下。

  虽然这尖锐剧烈的疼痛导致身体猛然颤抖,他的另一只手心里,还是稳稳地停着那只蝶。

  阖闾心中一动。

  鲜血总是能引起他体内奇异的躁动。

  但是他压抑着,不出一点声音,继续注视着。

  他内心不由得有些钦佩承欢。

  伤人带来快感,被人伤带来痛楚,有时二者也可以互换。

  但是承欢的自伤,又是因为什么?

  他忍不住伸手触摸自己的眉边。

  自己撕扯开自己的这个部位,是什么感觉?

  他看着承欢走到窗边。

  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地面上留下一条断续的血点组成的线条。

  那应该是很疼的吧,阖闾竟然有些微微的出神。

  ——小看了他。

  他看见承欢把半开的窗一下子,大力地推开。

  窗棂上的残雪,扑簌簌地落下来。

  连雪的味道,也是特别洁净的。

  他看着承欢顿了一顿,翻过窗子,跳了出去,手心里还捧着那只蝶。

  阖闾微微一笑,沿着门口向外走去。

  他可不能跟着承欢跳窗。

  没关系,这宫室庭院,他都很熟悉。

  他很方便就能找到那个小家伙。

  沿着雪地上的血迹,他很快在庭院中找到了承欢。

  他静静看着承欢四处走着,终于找到一丛在屋檐下长着的、没有积雪的植物,小心翼翼地,将那残蝶放了上去。

  然后,笑了一笑。

  雪光映着他的脸,这是个纯然孩子气的笑容。

  像小孩得到甜蜜的糖,连瞳孔都是闪亮的。

  阖闾忽然感到一阵怒意,从脚底窜上来,一直到头顶。

  在他来得及把这怒意发泄出来以前,承欢忽然回头,直视着他。

  他这才发现承欢赤着足。

  脚踩在雪地里,眉边的血还在滴着,衣衫也单薄得不成样子。

  但就是这本来状极狼狈的少年,此刻却站得笔直地,甚至带着两三分骄傲地,直视着他。

  这是他们第一次站在同一高度上,互相凝视。

  阖闾是个极度骄傲的人。

  眼前这场景,却让他有挫败感。

  他手握着“莫邪”的剑柄,静静看向承欢。

  这小子,已经流了不少的血吧。

  承欢觉得有些晕眩。

  血流到眼睛里了,看起来,眼前的王者也浸在一片茫茫的血色里。

  ——很适合他,不是么?

  他伸手捞起一把残雪,恶狠狠地,将眼睛上的血擦去,然后按在伤口上。

  阖闾开了口。

  “为了一只蝴蝶,值得么?”

  承欢愕然。

  阖闾几乎是用平心静气地,甚至带点惋惜的口气,对他说话。

  他很快回答:“值得的。”

  阖闾沉默,然后,非常轻微地,笑了笑。

  “我有个叔叔。”他说。

  承欢完全不知道,为什么阖闾竟然这样饶有兴致地和他讲起故事来。

  “他叫季札。”阖闾又补充,同时眯起眼睛,看着承欢。

  ——这个小家伙还能站多久?脚都冻僵了吧?

  他继续缓缓说:“在我很小的时候,一次,抓到一只蝴蝶。”

  ——看他还能站多久。

  “我撕了它的翅膀。叔叔经过,训斥了我。”阖闾停了停,“讲了一堆仁义的道理给我听。”

  “他和你讲这些真是白费。”承欢说,末了,牙齿咯咯两声。

  “你真是了解我,”阖闾微笑,“那么,你猜,这位仁义的君子,我的王叔,把那只被撕了翅膀的蝴蝶怎么处理了呢?”

  承欢摇头。

  一时错觉摇头的时候,连耳朵都冻僵了。

  “他杀了它。”阖闾淡淡说,“与其让它不能飞地留着苟延残喘,不如给它一个痛快的了结。”

  “你的王叔很强。”承欢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胳膊。

  真的很冷。

  冷入骨髓。

  “那么,你,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只已经残废的蝶?”阖闾以优雅的、甚至带点谴责的口气问,“为什么不像我的王叔那样,给它一个痛快?”

  承欢摇头。

  “它的生命属于它自己。”他说。

  说完,他踉跄一下,向地面倒下去。

  眼前一花,而后是一片黑。

  当他意识到那是阖闾的衣服的时候,他已经被阖闾抱在怀里。

  阖闾的手臂强而有力,衣服那上好的质料擦着他的脸,隐约透出人体的温度。

  有少许温暖。

  阖闾拥抱着同时也钳制着他,声音依然万分优雅地说:“你不明白么?弱者的生死是由强者决定的。”

  说完,他打横将承欢抱起,走向室内。

  怀里的人意外的安静。

  他微微感到无趣,本以为承欢会继续顶撞他,辩驳他。

  他低头看去。

  承欢的脸上一片青白色,紧咬着牙,连嘴唇都失去鲜活的血色。

  有这么冷的么?阖闾微微怔了怔。

  他抱着承欢进入室内,随手把他抛在床上,命令下人准备暖炉。

  承欢立刻拉过被子紧紧抱着,牙齿格格地颤着,半天,才吁出一口气。

  阖闾看着他,良久,俯身捡起那条链子,在指尖翻动。

  “下次,要锁住你哪里,才能让你不这样乱跑呢?”他说着,上下打量着承欢,微微一笑。

  承欢良久才喘过气,回答:“我不会让你锁住我。”

  “那么,这里呢?”

  阖闾坐下,淡淡地问,忽然一把抓住承欢,将他拉进怀里,手指探下去,猛然抓住他的性器。

  承欢在他怀里惊跳了一下。

  “你……连这里都冷透了呢。”阖闾在他耳边缓缓说。

  魅惑的声调。

  馥郁的香。

  薄薄的嘴唇中呼出的热气。

  他的手很热。承欢紧紧咬着牙,感觉到那只手的动作。

  那竟然让他感到愉快!

  “把环穿在这里如何?”阖闾咬着他的耳朵,低声问,“你不会再挣脱了吧?”

  承欢紧紧闭着眼睛,咬牙回答:“会。”

  “哦?那代价可是很大的呢。”阖闾带着笑,说。

  他放开了手,环抱住承欢,吻住了他眉边的伤口。

  因为室外的低温而凝结的血,又在他嘴唇间活动起来。

  承欢觉得自己要晕眩在那吮吸里。

  良久,他松开他,站起。

  “有些代价,你付不起。”阖闾柔声说。

  他带着笑,伸手为他围好被子,转身离开。

  承欢凝视着他的背影。

  那滚烫的触感还留在自己的下体。承欢咬着牙,觉得这愉快的感受就像烙印一样烙进去,形成耻辱的刻印。

  眉边的伤口很疼。

  用冰冷的残雪减弱的痛楚,又因温度的上升而重新开始翻腾。

  承欢觉得那被撕扯开的伤口,一直痛到了最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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