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_换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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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  夜已经很了,叶欣还没有回来,连电话也没有一个,概又有什么危重病人了吧。

  座钟嘀嗒嘀嗒响个不休,像个不知道疲倦的老人。人老了,其实怎么能不疲倦呢,只不过是着罢了。就像现在,五十八九的人了,要不是今这么个特殊时刻,早就关门闭户,舒舒坦坦在床上躺了下来。

  门生这样想着,又拿起一支中华烟,在捻着。

  一直伏在电话机旁的陈见秋,抬起眼小心地着的这个动作,似乎想劝说,又似乎有点发怔,好半天才捡起茶几上的打火机,嚓地为点上。然后又伏在电话机旁,不住不歇打起来。

  门生站起来,猛了几,又使劲把烟头捻灭,步履沉重地在客厅踱起来。

  消息是陈见秋告诉的。门生打了几个电话,这消息果然准确。但是,像这样级别这样年龄的人,显得太迫了实在有失份。所以,在今这么个关头,秘书司机全打发掉了,却单单把留下来,让去忙活好了。想到这,门生自己先嘿嘿地笑了笑。

  不过嘛,所谓官场十条道,九条民不知,陈见秋再神通,关系再广,在涉及一个地方主要人事变动这样的重问题上,的信息和能量都是要打折的。就像此刻,在那电话不住地打,神情也显得十分张,其实门生心早已经有数了,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,要不然还当这个市委书记吗。之所以放让陈见秋去漫天撒网,一方面自然是因为“滋事”,消息掌愈愈准愈好,再一方面,一个下级能够在领导面前这样放得开,本就是的一种荣幸,也现了对的一番宠爱罢了。因为门生知道,如果不出所料,在下一步凶险叵测的政治角逐中,这个陈见秋可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一个过河卒。

  可怜的老郜,终于没有能够再坚持下去,了。对于这位好兄弟来说,也算是一了百了,再不用活那个洋罪了。但是,这样一撒,对于雁云而言,却真的不啻一场地震呵。听到这个消息,门生一晚上都没睡着。第二天头昏脑爬起来,就觉得全的骨头得厉害,好像闹了一场病,自己也要倒下去了

  ,其实是最简单也最彻底的解,而活着,才是真正无休止的艰难。

  在办理老郜后事的那些日,门生一边挥着人们做这做那,一边就在心不停地想着这个生与的问题。对于雁云,老郜的确是有贡献的,而且人家是在了岗位上,是因公殉职嘛。没想到老郜活着的时候,机关多少人千方百计想靠近巴结,人一,这些人全作鸟散了,为这样一位在职的市办丧事,好多时候好多事情都得这个书记自出面才能够解决。人一走,茶就凉,这种感觉实在太烈也太让人心寒了。

  在的自过问下,老郜的这个句号总算是画得圆圆,也不枉们搭了几年的班。最意想不到的是,虽然没有专门组织,前来参加追悼会的普通群众居然会那么多,有的人破衣烂裳,一就是从最偏远的地方特意赶来的,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这一幕,对门生的刺激很。为官一任,主政一方,只要你做了哪怕一点好事,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们都是不会忘记的,这还不够吗,除了这个,你还需要什么呢?人心真的就是一块不倒的碑!当时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一辈,还真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过泪呢

  追悼会一结束,前来参加吊唁的张謇书记刚刚在宾馆落座,走廊就立刻围了人,当然绝不是那些普通百姓,至少也是县团以上的“官”们。围在这的目的,都是想见见书记的面,说一说自己“升迁提拔”的事情特别是金鑫一面就显得格外显眼,从始到终几乎寸步不离张謇书记。这种情形,真让门生生气而又伤感。要说这些事,也不书记的情绪,老郜尸骨未寒,家都还沉浸在的悲中,张謇书记也悲伤,说这事是不是有点太不通情理了?

  等屋只剩下们三个,门生便对金鑫说:“小金,我和张书记说个事,你出去对门的那些人说一说,就说是我的意思,让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,在这围着了。这样不好,我们还是要注意一点影响嘛。”

  金鑫不兴地一眼,只好慢慢地出去了。望着金鑫消失的背影,张謇忽然伏在边悄悄地说:“您注意到没有,——对您的意见得很呢。”

  门生淡淡地笑笑:“岂能尽遂人愿,但求无愧我心,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呢。再说要有意见,也应该是对你们省委有意见,和我何?”

  张謇又说:“我现在最关心的是,您一旦退下来,您这副担该交给谁,雁云才能够继续保持当前这样一种稳定发展的势头——因为像您这样的人才,那真的是百挑一甚至万挑一。”

  “这这”当时也有点嗫嚅了:“这倒是个问题。不过,你不必恭维我,我老了,无所谓了。我只问你,新市的人选真的就定不下来?”

  “是的。难哪,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和承嘛。如果您站在省委,处于我这样的位置上,又会怎么样呢?”

  “难当然难,而且我也理解。但是,我还是希望省委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意见。杨波这个人的确非常优秀,在当地群众中威信很,是惟一最适的人选了。相信我,我的眼睛是不会错的,而且完全是出于公心。”

  “这个人我清楚会考虑的。正是因为一再反复考虑您这的这种复杂局面,省委才迟迟下不了决心嘛。但是,我劝您多站在省委的角度考虑一下,就是只盯着您眼皮底下这几个人嘛。比方说,有一个人您知道,资历很,各方面条件都具备,而且您概也听说了,在最近那一回的民意测验中还得了票”

  “谁该不会是桂再庸吧?”

  “咱们先管具名字,我是问您,像这样一种情况该怎么安置?”

  “怎么安置我也说不来。但是,说到桂再庸这个人,我要向组织郑重明,如果真派来,我坚决反对,第一个站起来投反对票!”

  一副冲动的样,年的张謇书记笑得很怪也很神秘,也压得很低,几乎只能见那两的微微翕动:“话这么说嘛,雁云有雁云的情况,省委也有省委的情况。我们相信,您肯定会顾全局,从组织决定的。开个玩笑,您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人落选了,丢您这老书记的人?”

  “这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。如果那样,我立刻就辞职,一天也不停!”

  在那一刻,真的愤怒了,也不管张謇书记还在后面直招呼,甩下这么一句话,一气就从六层楼上跑了下来。

  那天的话说得够绝了。作为老市委书记,全国出名的铁腕领导风云人物,把话说到这份上,相信省委绝不会不当一回事。所以呀,杨波还是有希望的,只是不清楚自己努了没有。

  门铃响起来。不等醒过神来,一直躲在隔壁电视的小保姆齐齐已一溜小跑来到院,打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铁门。接着一的息,齐齐已经和叶欣一起房间来了。在穿过客厅的时候,叶欣朝面张了一眼,却什么也没有说,匆匆去屋了。这个老婆也不知怎么搞的,偌一把年纪了,当的又是的一个护士,在常人眼哪还值得这样拼命呢。况且你现在是市委书记夫人,过去的历任书记夫人也有例在先,从来就不上班,用老百姓的话说只是坐在家等着收礼呢,而且市医院的院也曾经说了多次,但是叶欣却本不听,非要执拗地坚持上班不可。用的话说,这叫做独立,真不知道这些知识女的心是怎么想的不过这倒也好,门生心清楚,这些年来之所以在全市赢得了一个极其清廉的好名,叶欣实在是功莫焉

  想到这,门生心上一温馨的感激之情,立刻跟屋,自帮着老婆掉外衣,又把一件淡蓝的浴衣给披上。

  齐齐把一杯放到茶几上,小说:“阿,放好了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叶欣倦容,一边向卫生间走一边有气无地说:“今真倒霉,刚要下班,突然来了两个重伤号,又是金山矿上的民工,一直抢救到现在才离危险。——你和那个姓陈的在忙什么,也是在为这个事吗?”

  门生一听这话,心不由得一惊,却什么也不好说,只含糊地应了,赶又回到了客厅。

  不等说什么,陈见秋显然已等不及了,立刻用低沉而又难掩亢奋情感的气说:“联系通了联系通了,真是费劲了,最后我还是把电话打到组织部古部家,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第一情报——不过,”似乎到门生的不太好,才又显出一丝沮丧来:“不过不过情况虽准却不太好,其各个地方的人选都定了,只有我们这还是没定下来。”

  “是吗,怎么回事?”

  “听古部说,人选倒是确定了一个,但是不知怎么搞的,在最后时刻却突然打住了,没有上常委会。据说还是因为有不意见,怕咱们这政局不稳,闹出什么乱来,所以决定一切维持现状不变,等一等再说不过,听古部的气,很可能咱们报的那两个都没戏,是另外的一个,最终结果要在下一次常委会上才能揭晓”

  “另外一个没说是谁?”

  “古部怎么也不肯说。”

  门生沉着,没有吱。

  “门书记,这是好事!首先呢,这说明省委离不开您,咱们雁云也离不开您,如果没有您这样德望重的老领导给着,这次换届就无法行,你想想,这不是对您的最肯定吗?第二呢,金鑫没戏,柳成荫没戏,那咱们杨波的希望就多了;第三呢,即使退一万步,咱杨波也没定上,真从外面派一个来,也比金鑫们。就比如人们传的那个桂再庸吧,也算是全省年的老资格了,听说二十多岁就是副厅级了,这些年来之所以一直升不起来,主要是能不行,用这样的一个草包来当市,咱们这还不是您的一统天下?还有第四,既然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,咱杨波还可以继续活动积极争取嘛”

  听着听着,门生的也在剧地变换着,有一种实在让人无法捉的奇怪表情。陈见秋显然很得意,而且在这位书记面前一向都是这样的。然而不知道怎么搞的,突然之间门生竟变,极为严厉地打断了的滔滔不绝:

  “好啦好啦再说了!我说你呀你的些什么心,这些事你管得了吗?我可正告你,你的那些话不仅毫无道理,而且本就是犯忌的,到此为止,懂吗?现在先说说正事吧,听你嫂讲,你们那的一个矿今又出事啦,砸伤了两个民工?”

  陈见秋面如常,淡淡地点了点头:“是的。”

  “天天出事,真是岂有此理!而且是不是两个也很难说。我可告诉你,安全生产是天的事,虽然曹非是一把,但你也是班成员,吃不了你可要兜着走,到时候我不剥了你的皮!”

  “这这说实话吧,还是白过江的那个矿,只不过这次不是工作面出事,那个矿已经让杨市给停产整顿了。听说是因为停了工没事情,民工们要闹着回家,却领不到工资,就和矿上维持的人打起来,结果打坏了两个民工。门书记,我正要和您说呢,这个白过江完全是曹非一给扶持起来的,名义上是招商引资,实际上简直就是的私人企业。我这几天已经完全了解清楚了,这个矿就是在我住党校的时候曹非给批的,说是上过常委会,其实本就没有记录,而且已经办了三年了,到现在还是三证不全,按照政策早就应该关闭,可是有曹非罩着,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”

  “这情况属实吗?”

  “完全属实,我怎么敢在您面前开玩笑!”

  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门生呵呵地笑着,一边说一边站起来,在地上踱过来踱过去,一直踱了好半天,才认真地着陈见秋说:“这个情况你可以先和柳书记说一说,但是暂时告诉别人,包括杨市在内然后嘛,你可以继续了解一下面的详细情况,特别是有关经济往来的情况,尽整理一个材料,交给我就可以了。”

  陈见秋应着,站起来。

  “我听有人说你和你老婆的关系也不太协调?”

  “绝没有这样的事情,门书记,您不知道,我和我老婆还是一个村的呢。”

  “那就是们胡扯,我也算没有说这句话。咱们雁云现在不知道怎么了,总是要在女人上面来做什么文章,真是无聊之极!”

  门生严厉地说罢,头也不回地向屋走去。

  望着书记的背影,陈见秋却有点发怔了。张张,似乎还想说点什么,齐齐已走了过来,霍地一下拉开了客厅的门:“你一点吧,我还要关门呢!”

  有些话是不能和部下说的,但是直觉告诉,陈见秋的那一番分析本没啥道理,们都想得太天真了。虽然早就功成名就、当了一把多年,但是这最后一站,才是对最艰难也最苦的考验!在屋的窗玻璃前,门生默默注视着陈见秋那慢慢消失的矮小影,突然感到一阵伤心,地叹了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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