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2.既定之天命
随着魔化的七夜消失在视野里，艾尔莎的单人禁咒也扔了出来。
并且如夏亚所暗示的那样扔向了教会士兵准备出现的方向。
这个禁咒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的瞬间表现力，而是让天地间下起了一场雪。
仿佛在艾伦戴尔城墙东侧二十里的方向画一条分界线，线以东的区域都被这场雪覆盖。
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，大片挤满了死灵的土地上都长出了魔力凝结的晶体冰树，随之而来的是冻结，然后被脚下拱起的‘新芽’穿透，化为齑粉，孕育下一棵冻树。
不同于那些落在空地上诞生的‘晶莹冻树’，死灵身上的寒冰力量似乎能让其发生变异，由此诞生出的冻树更加具备骨质的光泽，散发出的寒气也带着蓝色鬼火的光芒，熠熠生辉。
正是这样一片森林，将那些刚刚开始冲锋的教会士兵围在了其中。
然后，他们开始被森林蚕食。
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，他们昔日的圣子以另一种形态降临，给予了他们截然相反的“拯救”。
七夜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流淌着漆黑液体、看不清脸的人形怪物，他一眼便看到了这支队伍里为首的忒尔弥斯。
那位战斗形态被夏亚毁掉的大主教此时就像雪地里盛开的红色梅花，显得无比妖艳。
“奈……奈奈……”
七夜发出不像人的嘶吼，但动作却明显迟缓，身上的漆黑液体甚至都在大块大块的脱落。
换做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深渊的力量在被排斥的现象，然而那位长得酷似奈奈酱的忒尔弥斯主教却粲然一笑，随后样貌迅速变化起来，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身体佝偻、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。
唯一不变的，是媚态横生的双眼。
“圣子殿下，您还记得我吗？”
“不——————”
七夜的声音凄厉如乌鸦啼血，那些正在脱落的漆黑液体骤然凝结，固化成尖锐的突刺！
掉在地上的一滩滩液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，飞快地射向正前方的骑士们，为首的几人根本来不及躲避，瞬间被液体覆盖，眨眼间就被完全包裹。
“列阵！进攻！”
理智尚存的骑士顾不上什么指挥权的僭越，怒吼一声，策马攻向七夜。
后者暴露在外的两只眼睛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，身形骤然消失，下一次出现就已经悬在了那名骑士的头顶……
然后张开双手，抱住他的脑袋。
“加入我……加入我……”
他低声念叨着，身上的黑色尖刺不断伸张，尽管那名骑士身上的圣光暴涨，也无法抵消这力量的一丝一毫，眨眼间就被尖刺完全洞穿，失去了生息。
扔下这具残破的尸体，七夜飞快地冲向下一个人。
他离开的同时，之前倒下的那具无头尸体就摇晃着站了起来，变成了死灵的他开始攻击身边的一切——最初魔化的几名队友，又或者还在苦苦抵抗的队友，甚至是七夜。
天上是代表寒冷和死亡的雪花，周围是无处不在的死灵，还有如跗骨之蛆般环绕的深渊……
真正意义上的地狱景象率先降临在此处，而身为圣光代言人的忒尔弥斯主教始终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切，一言不发，任由自己年迈的身躯被魔物和死灵撕碎。
随着她的倒下，七夜眼中最后一点人性的光芒消散了，一股波动从他身体内散发出来，向四周蔓延。
被扫到的死灵中有三成变得愈发狂暴起来，骨节上也生出了角质，幽蓝的鬼火中掺杂了一丝黑气。
它们不再满足于挤在浩浩荡荡的大军中缓慢前行，而是开始攻击四周的‘同类’，打碎它们，然后踩踏着它们残破的尸体大步向前。
目标直指冰城。
这种骚乱一直扩散到广场区的坑道里，那些扔火球的法师很快发现，下面的骸骨骑士里出现了几个内鬼似的家伙。
它们骤然变得更魁梧，也更好斗，对同伴毫不犹豫地举起长矛，然后在拥挤的甬道里、障碍物间来回踩踏冲杀。
“啥情况？死灵也有内讧？”
虽然不理解，但死灵反水的情况让众人压力骤减，而降低的压力之下，便诞生了高压时未曾想过的念头……
“我下去捡一点战利品总是可以的吧？”
这种念头就像初春第一场雨后旷野上的杂草，开始肆意地生长……
没多久，就有第一个违反了命令的唤冰师跳了下去，他的眼里还未完全布满贪婪之色，而是带着几分警惕和惶恐。
警惕死灵的反扑，担心监管者的责罚。
果然，他还没闪现上前，三道冰墙就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归队！否则我就让你……”
然而还没等监管者训完话，另一边就有两人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跳了下去，跑得比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要快！
他们甚至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大喊“感谢战术牵制”。
这话就像一瓢热水倒进了油锅里，那些恪守命令没跟着冲下去的施法者都觉得自己亏了，一股极大的不平衡在心理蔓延，随后他们也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。
场面直接失控。
监管者顿时火起，他感觉自己从未这么愤怒过！
眼前这些无视纪律的家伙在他眼里俨然成了比死灵还要可恶的存在……
必须惩罚！
必须惩罚这种违反纪律的家伙！
一股恐怖的魔力波动正在他周围汇聚……
突然，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，对方抬起一只手，无形的剑光闪过，他的愤怒顿时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莫大的后怕和惶恐。
监管者感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你们着了相。”
阿奴看向那些冲进坑道里的施法者，俏眉微皱：
“换句话说，这是‘深渊’的力量。”
“这……这就是深渊的力量？”
监管者脸色瞬变，比起死灵，其实他更熟悉应对深渊的章程……
然而，他从没想过深渊的力量是这么无孔不入，甚至是润物无声。
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收缩防线，然后用你们的‘天神之力’维持一个结界，否则你们必然会从内部陷入混乱。”阿奴转身往内城区走去，同时还扔下一句话。
“这些人可以救，但不要勉强。”
监管者看了眼那些被战利品诱惑的同伴，几乎没有犹豫，毅然跳了下去。
……
天空中，埃利奥恩的背上，夏亚抱着完全陷入昏迷的艾尔莎，同样陷入了包围。
四周是成千上万只他很熟悉的魔物……暗裔魔偶。
这种小辛在时被他当做交通工具的魔物，此时不光是凭空出现了，而且实力和数量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……
夏亚倒是不奇怪它们的等级会提升，因为不同于寻常那种接近机械造物的魔偶，眼前这些几乎没有多少机械痕迹。
毫无疑问，它们来自七夜的召唤，作为深渊降临的先头部队，秉承了其召唤者最强烈的个人意志，率先挡在夏亚面前。
而且此时的暗裔魔偶，除了深渊之力以外，黑色的双翼上还沾染了一丝游鱼般流窜的圣光气息，那是七夜完全堕落后被转变的圣光之力，原本圣光有多纯粹，腐化堕落后，深渊之力同样就有多极致。
如果只是夏亚一个人，那么冲出包围圈的确不难，但现在他看起来是两人一龙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战力尚存而已。
且不说埃利奥恩还在对抗七夜那一下攻击引起的深渊之力的侵蚀，光是这样蚁多咬死象的战斗它就派不上多大用场。
而小女王……情况更糟。
禁咒扔出去之后她就陷入了这种深度昏迷，神王遗留之冠上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纹，同时她的金发也透露出一股灰败的气息。
此情此景夏亚再清楚不过了，就像当初露榭因为言灵诅咒被夺走生命力一样，现在某种力量也在夺走她的生命力。
他把艾尔莎放在身后，召唤出两个岩元素一前一后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流矢，对着周围的怪物抖了抖剑。
银槲之剑上升腾起冷冽的蓝焰，白骑士的力量被他催生到极致。
自系统下线后，那些来自米娅的神力缓慢改善着夏亚的身体，虽然无法量化，但他确信自己的神力池至少涨到了两位数。
此时，即使是一丝微弱的神力附着在剑身上，引起的强度变化也堪称可怕，让他有信心可以杀出重围。
“上。”
低沉的指令发出，埃利奥恩猛的拍打翅膀，漆黑的身躯卷起一阵气浪扑向防御最薄弱的区域，就像一只悍不畏死的飞鸟般一头扎进黑色的洪流之中。铺天盖地的暗裔魔偶顿时发出一阵阵低沉沙哑的嘶吼，主动向这个区域涌过来，就像嗅到了血腥气息的鲨鱼。
就在四周的光芒都被完全遮蔽的同时，夏亚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排轮转机枪组成的墙壁！
象征着死亡超度的嗒嗒声连绵不绝，蓝火照亮了黑暗！
密集的子弹夹杂着淡蓝色的剑气，以及暗紫色的鞭影，凡是被这一切触碰到的暗裔魔偶，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。
埃利奥恩身前的“暗裔魔偶墙壁”不断变薄，但相应地，它身后涌上来的魔物却越来越多。
那些魔物靠近它的身躯，然后悍不畏死地冲上来，发了疯似的啃噬它的鳞片。
漆黑的深渊之力迅速腐蚀那些如黑宝石般晶莹的鳞甲，让其失去光泽，迅速萎缩、脆弱、碎裂，然后用利爪揭开这些失去了魔力保护的鳞片，漆黑的气息迅速钻入血肉之中，开始蠕动增生，肆意破坏巨龙的组织。
埃利奥恩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吼，它用力地扭动身躯，想要甩掉它们，然而魔物涌上来的速度还是远比甩脱的速度快。
就在正前方被撕开一道出口，亮光照射进来时，夏亚还没来得及高兴，便感觉脚下骤然不稳，巨龙飞快地下坠！
他低头看过去，发现埃利奥恩原本明澈的眼神此时充满了暴戾和痛苦，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硫磺味。
“埃利奥恩！”
夏亚的呼唤也丝毫没有作用，它不再向面前的出口奋力飞去，而是对眼前这些卑微的、下贱的、敢于冒犯它完美躯体的魔物们怒目而视……
龙息在它的胸腔中开始酝酿。
坏了，它也被影响了……
夏亚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，如果直接舍弃它，纵身钻出去，自然可以逃脱，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完全舍弃了埃利奥恩，再无救援的可能……
可如果不走……
然而深渊似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留给夏亚。
没等他有所反应，那个象征着希望的开口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……
只是不同于过去那么纤细、苗条的身影，如今的它臃肿、恶心，身上的幽魂胶质粘稠如女巫坩埚里的魔药。
堕入深渊的窃龙提尔墨西斯。
在它的头上，坐着一个同样对夏亚投来仇恨目光的家伙。
除了七夜还有谁。
……
奥卑尔根。
象征着艾伦戴尔最强战力和最悠久传承的雪山秘窟中，墙壁上本该刻画着这些远古之民最熟悉的魔纹。
那些魔纹归属于天神之女斯卡蒂大人，来自于天神，也属于未来的冰城子民，
只要来到这里，或说被授权来到这里，那么往往就和机遇，试炼，晋升，牛逼等字眼挂钩。
而此刻，它们全都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纹路。
这些纹路一方面修改了这间秘室中的权限，另一方面，也极大地削弱了斯卡蒂的能力，将秘室变成了囚笼。
除了师匠大人，这里还囚禁着另外一个法师。
或说女巫小姐。
“你就一点都不急么？”希尔加百无聊赖地问。
被困这么久，她已经从最初的忐忑变得有些麻木了。
原本她只是按照夏亚的吩咐呆在这片不会被战火波及的地方，等着一个能对斯卡蒂发起报复的机会——就像夏亚承诺的那样。
然而现在，不光是战火找上了门，她本人也被斯卡蒂卷入了这场阴谋。
七天前，就在她冥想的时候，一股可怕的魔力波动将她包围，时间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，随着她眼睛一睁，就被卷到了这里来。
整个艾伦戴尔，能发现她藏匿地的，除了那位和自己有仇的师匠还有谁呢？
所以女巫小姐从来没这么无奈过，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？
但很快，她就发现似乎对方也被困住了。
而这似乎也是那位斯卡蒂大人不对自己动手的主要原因。
“凡人，我本以为可以借助你的智慧打开这个囚笼。”
斯卡蒂的眉宇间少有地笼罩着一层阴云，语气依旧不依不饶。
“智慧？”希尔加撇了撇嘴。“您只是看上了这条丝巾罢了，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她摘下这条来自夏亚的「美丽人生」，它迅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——一条洁白的围巾。
“只可惜你不肯抹去上面的印记给我使用，否则我们已经出去了。”
师匠颇为遗憾道：“我能感知到艾尔莎的力量完全透支，她已经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魔力休克中，这是冰城从未有过的危机”
“夏亚呢？”希尔加第一时间问。
斯卡蒂摇了摇头。
“我靠的并非感知察觉的这一信息。这个囚笼屏蔽了法师的一切手段，但我和教女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，是它无法隔绝的。”
希尔加也陷入了沉默。
半晌，她才把围巾抛向了空中，缓缓飘到斯卡蒂面前。
“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这件魔法织物最初的印记不是我，也不是夏亚，我怀疑是件战利品，所以倒也不是我不想帮你。”
斯卡蒂检查了一下，发现对方所言非虚，便叹了口气。
“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，你不是我拐进来的，而且……想要困住我们两个人的家伙，从一开始就在维系着这些活体魔纹，直到现在仍是如此。”
“什么？”
希尔加顿时如临大敌。
“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。”斯卡蒂在这个时候都不忘攻击对方，她无情嘲笑道：“作为一个施法者，神秘学研究者，你难道不明白吗？无论魔纹被修改成何种基础逻辑，只要时间充裕，我们总能发现其背后的规律吗？”
说到这个份上，希尔加再蠢也明白过来了。
斯卡蒂被困住这么多天都没动静，并非没有“解开”这个局，而是每当她解开了，或说快要解开，对方都会瞬间换一套规则。
换句话说，虽然是她们俩被囚禁住，但实际上这个出题人也被困在了这里……
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？
希尔加很快想到了这一茬。
“你也很好奇，是么？”
斯卡蒂开口了，她看向墙壁上不断蠕动、变化的魔纹。
“只可惜这位‘客人’丝毫没有和我们交流的打算。”
她的话语石沉大海，并没有人回应。
……
广场区。
原本站满了法师的城墙，如今被铺天盖地的魔物占据。
而原本那些被坑杀在下面的骸骨骑士、怨灵，也换成了其他种类各异的死灵生物……以及肢体残破的人类。
然而这还远远不是尽头。
经过广场区向西二十里，艾伦戴尔人重兵把守的内城区，如今也成了魔物肆虐的天堂，悍不畏死的士兵与源源不断的魔物厮杀在一起，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层不出穷的魔物。
它们不仅杀不尽，而且还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！
贵族的恐惧，平民的绝望，士兵的焦虑……
还有这仿佛末日画卷摊开时，那些最先崩溃的人……
他们歇斯底里的疯狂行径既是在葬送生者的希望，也是在滋生深渊力量的萌发。
没有了辛洛斯的控制，这些失控的魔物完全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，它们将制造恐惧和绝望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，在任何一处保护的力量辐射不到的地方肆意施虐，折磨，传播痛苦。
这样的地狱绘卷中，似乎没有人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局势……
直到那竖光芒的出现。
以光芒为中心，空灵的圣音在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空气中低声吟唱……
凡是被它波及到的魔物全都停下了动作。
实力低下的直接颤抖着、扭曲着缩回了深渊。
足以抵抗的尽可能蜷缩着自己的身体，仿佛要用这种方法将圣音隔绝在外。
至于那些本就强大的，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守卫者的个体，则出现了懵逼和发呆的情况，随后被轻而易举地砍碎了身体……
圣音很快就清晰可闻，而且声音愈大了起来。
它穿过了内城区，拂过每个人的心头，让瑟瑟发抖的人群镇定。
它穿过了广场区，死灵和魔物的躯体被净化，死不瞑目的战士们合上双眼。
它飘向城外，暗裔魔偶像下饺子似的从空中跌落，七夜和窃龙纷纷痛苦地捂着耳朵……
陷入疯狂的埃利奥恩眼神为之清明，苦苦支撑的夏亚则浑身一轻。
但随后，他脸色骤变！
“不，米娅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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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且如夏亚所暗示的那样扔向了教会士兵准备出现的方向。
这个禁咒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的瞬间表现力，而是让天地间下起了一场雪。
仿佛在艾伦戴尔城墙东侧二十里的方向画一条分界线，线以东的区域都被这场雪覆盖。
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，大片挤满了死灵的土地上都长出了魔力凝结的晶体冰树，随之而来的是冻结，然后被脚下拱起的‘新芽’穿透，化为齑粉，孕育下一棵冻树。
不同于那些落在空地上诞生的‘晶莹冻树’，死灵身上的寒冰力量似乎能让其发生变异，由此诞生出的冻树更加具备骨质的光泽，散发出的寒气也带着蓝色鬼火的光芒，熠熠生辉。
正是这样一片森林，将那些刚刚开始冲锋的教会士兵围在了其中。
然后，他们开始被森林蚕食。
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，他们昔日的圣子以另一种形态降临，给予了他们截然相反的“拯救”。
七夜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流淌着漆黑液体、看不清脸的人形怪物，他一眼便看到了这支队伍里为首的忒尔弥斯。
那位战斗形态被夏亚毁掉的大主教此时就像雪地里盛开的红色梅花，显得无比妖艳。
“奈……奈奈……”
七夜发出不像人的嘶吼，但动作却明显迟缓，身上的漆黑液体甚至都在大块大块的脱落。
换做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深渊的力量在被排斥的现象，然而那位长得酷似奈奈酱的忒尔弥斯主教却粲然一笑，随后样貌迅速变化起来，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身体佝偻、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。
唯一不变的，是媚态横生的双眼。
“圣子殿下，您还记得我吗？”
“不——————”
七夜的声音凄厉如乌鸦啼血，那些正在脱落的漆黑液体骤然凝结，固化成尖锐的突刺！
掉在地上的一滩滩液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，飞快地射向正前方的骑士们，为首的几人根本来不及躲避，瞬间被液体覆盖，眨眼间就被完全包裹。
“列阵！进攻！”
理智尚存的骑士顾不上什么指挥权的僭越，怒吼一声，策马攻向七夜。
后者暴露在外的两只眼睛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，身形骤然消失，下一次出现就已经悬在了那名骑士的头顶……
然后张开双手，抱住他的脑袋。
“加入我……加入我……”
他低声念叨着，身上的黑色尖刺不断伸张，尽管那名骑士身上的圣光暴涨，也无法抵消这力量的一丝一毫，眨眼间就被尖刺完全洞穿，失去了生息。
扔下这具残破的尸体，七夜飞快地冲向下一个人。
他离开的同时，之前倒下的那具无头尸体就摇晃着站了起来，变成了死灵的他开始攻击身边的一切——最初魔化的几名队友，又或者还在苦苦抵抗的队友，甚至是七夜。
天上是代表寒冷和死亡的雪花，周围是无处不在的死灵，还有如跗骨之蛆般环绕的深渊……
真正意义上的地狱景象率先降临在此处，而身为圣光代言人的忒尔弥斯主教始终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切，一言不发，任由自己年迈的身躯被魔物和死灵撕碎。
随着她的倒下，七夜眼中最后一点人性的光芒消散了，一股波动从他身体内散发出来，向四周蔓延。
被扫到的死灵中有三成变得愈发狂暴起来，骨节上也生出了角质，幽蓝的鬼火中掺杂了一丝黑气。
它们不再满足于挤在浩浩荡荡的大军中缓慢前行，而是开始攻击四周的‘同类’，打碎它们，然后踩踏着它们残破的尸体大步向前。
目标直指冰城。
这种骚乱一直扩散到广场区的坑道里，那些扔火球的法师很快发现，下面的骸骨骑士里出现了几个内鬼似的家伙。
它们骤然变得更魁梧，也更好斗，对同伴毫不犹豫地举起长矛，然后在拥挤的甬道里、障碍物间来回踩踏冲杀。
“啥情况？死灵也有内讧？”
虽然不理解，但死灵反水的情况让众人压力骤减，而降低的压力之下，便诞生了高压时未曾想过的念头……
“我下去捡一点战利品总是可以的吧？”
这种念头就像初春第一场雨后旷野上的杂草，开始肆意地生长……
没多久，就有第一个违反了命令的唤冰师跳了下去，他的眼里还未完全布满贪婪之色，而是带着几分警惕和惶恐。
警惕死灵的反扑，担心监管者的责罚。
果然，他还没闪现上前，三道冰墙就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归队！否则我就让你……”
然而还没等监管者训完话，另一边就有两人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跳了下去，跑得比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要快！
他们甚至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大喊“感谢战术牵制”。
这话就像一瓢热水倒进了油锅里，那些恪守命令没跟着冲下去的施法者都觉得自己亏了，一股极大的不平衡在心理蔓延，随后他们也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。
场面直接失控。
监管者顿时火起，他感觉自己从未这么愤怒过！
眼前这些无视纪律的家伙在他眼里俨然成了比死灵还要可恶的存在……
必须惩罚！
必须惩罚这种违反纪律的家伙！
一股恐怖的魔力波动正在他周围汇聚……
突然，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，对方抬起一只手，无形的剑光闪过，他的愤怒顿时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莫大的后怕和惶恐。
监管者感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你们着了相。”
阿奴看向那些冲进坑道里的施法者，俏眉微皱：
“换句话说，这是‘深渊’的力量。”
“这……这就是深渊的力量？”
监管者脸色瞬变，比起死灵，其实他更熟悉应对深渊的章程……
然而，他从没想过深渊的力量是这么无孔不入，甚至是润物无声。
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收缩防线，然后用你们的‘天神之力’维持一个结界，否则你们必然会从内部陷入混乱。”阿奴转身往内城区走去，同时还扔下一句话。
“这些人可以救，但不要勉强。”
监管者看了眼那些被战利品诱惑的同伴，几乎没有犹豫，毅然跳了下去。
……
天空中，埃利奥恩的背上，夏亚抱着完全陷入昏迷的艾尔莎，同样陷入了包围。
四周是成千上万只他很熟悉的魔物……暗裔魔偶。
这种小辛在时被他当做交通工具的魔物，此时不光是凭空出现了，而且实力和数量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……
夏亚倒是不奇怪它们的等级会提升，因为不同于寻常那种接近机械造物的魔偶，眼前这些几乎没有多少机械痕迹。
毫无疑问，它们来自七夜的召唤，作为深渊降临的先头部队，秉承了其召唤者最强烈的个人意志，率先挡在夏亚面前。
而且此时的暗裔魔偶，除了深渊之力以外，黑色的双翼上还沾染了一丝游鱼般流窜的圣光气息，那是七夜完全堕落后被转变的圣光之力，原本圣光有多纯粹，腐化堕落后，深渊之力同样就有多极致。
如果只是夏亚一个人，那么冲出包围圈的确不难，但现在他看起来是两人一龙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战力尚存而已。
且不说埃利奥恩还在对抗七夜那一下攻击引起的深渊之力的侵蚀，光是这样蚁多咬死象的战斗它就派不上多大用场。
而小女王……情况更糟。
禁咒扔出去之后她就陷入了这种深度昏迷，神王遗留之冠上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纹，同时她的金发也透露出一股灰败的气息。
此情此景夏亚再清楚不过了，就像当初露榭因为言灵诅咒被夺走生命力一样，现在某种力量也在夺走她的生命力。
他把艾尔莎放在身后，召唤出两个岩元素一前一后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流矢，对着周围的怪物抖了抖剑。
银槲之剑上升腾起冷冽的蓝焰，白骑士的力量被他催生到极致。
自系统下线后，那些来自米娅的神力缓慢改善着夏亚的身体，虽然无法量化，但他确信自己的神力池至少涨到了两位数。
此时，即使是一丝微弱的神力附着在剑身上，引起的强度变化也堪称可怕，让他有信心可以杀出重围。
“上。”
低沉的指令发出，埃利奥恩猛的拍打翅膀，漆黑的身躯卷起一阵气浪扑向防御最薄弱的区域，就像一只悍不畏死的飞鸟般一头扎进黑色的洪流之中。铺天盖地的暗裔魔偶顿时发出一阵阵低沉沙哑的嘶吼，主动向这个区域涌过来，就像嗅到了血腥气息的鲨鱼。
就在四周的光芒都被完全遮蔽的同时，夏亚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排轮转机枪组成的墙壁！
象征着死亡超度的嗒嗒声连绵不绝，蓝火照亮了黑暗！
密集的子弹夹杂着淡蓝色的剑气，以及暗紫色的鞭影，凡是被这一切触碰到的暗裔魔偶，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。
埃利奥恩身前的“暗裔魔偶墙壁”不断变薄，但相应地，它身后涌上来的魔物却越来越多。
那些魔物靠近它的身躯，然后悍不畏死地冲上来，发了疯似的啃噬它的鳞片。
漆黑的深渊之力迅速腐蚀那些如黑宝石般晶莹的鳞甲，让其失去光泽，迅速萎缩、脆弱、碎裂，然后用利爪揭开这些失去了魔力保护的鳞片，漆黑的气息迅速钻入血肉之中，开始蠕动增生，肆意破坏巨龙的组织。
埃利奥恩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吼，它用力地扭动身躯，想要甩掉它们，然而魔物涌上来的速度还是远比甩脱的速度快。
就在正前方被撕开一道出口，亮光照射进来时，夏亚还没来得及高兴，便感觉脚下骤然不稳，巨龙飞快地下坠！
他低头看过去，发现埃利奥恩原本明澈的眼神此时充满了暴戾和痛苦，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硫磺味。
“埃利奥恩！”
夏亚的呼唤也丝毫没有作用，它不再向面前的出口奋力飞去，而是对眼前这些卑微的、下贱的、敢于冒犯它完美躯体的魔物们怒目而视……
龙息在它的胸腔中开始酝酿。
坏了，它也被影响了……
夏亚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，如果直接舍弃它，纵身钻出去，自然可以逃脱，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完全舍弃了埃利奥恩，再无救援的可能……
可如果不走……
然而深渊似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留给夏亚。
没等他有所反应，那个象征着希望的开口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……
只是不同于过去那么纤细、苗条的身影，如今的它臃肿、恶心，身上的幽魂胶质粘稠如女巫坩埚里的魔药。
堕入深渊的窃龙提尔墨西斯。
在它的头上，坐着一个同样对夏亚投来仇恨目光的家伙。
除了七夜还有谁。
……
奥卑尔根。
象征着艾伦戴尔最强战力和最悠久传承的雪山秘窟中，墙壁上本该刻画着这些远古之民最熟悉的魔纹。
那些魔纹归属于天神之女斯卡蒂大人，来自于天神，也属于未来的冰城子民，
只要来到这里，或说被授权来到这里，那么往往就和机遇，试炼，晋升，牛逼等字眼挂钩。
而此刻，它们全都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纹路。
这些纹路一方面修改了这间秘室中的权限，另一方面，也极大地削弱了斯卡蒂的能力，将秘室变成了囚笼。
除了师匠大人，这里还囚禁着另外一个法师。
或说女巫小姐。
“你就一点都不急么？”希尔加百无聊赖地问。
被困这么久，她已经从最初的忐忑变得有些麻木了。
原本她只是按照夏亚的吩咐呆在这片不会被战火波及的地方，等着一个能对斯卡蒂发起报复的机会——就像夏亚承诺的那样。
然而现在，不光是战火找上了门，她本人也被斯卡蒂卷入了这场阴谋。
七天前，就在她冥想的时候，一股可怕的魔力波动将她包围，时间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，随着她眼睛一睁，就被卷到了这里来。
整个艾伦戴尔，能发现她藏匿地的，除了那位和自己有仇的师匠还有谁呢？
所以女巫小姐从来没这么无奈过，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？
但很快，她就发现似乎对方也被困住了。
而这似乎也是那位斯卡蒂大人不对自己动手的主要原因。
“凡人，我本以为可以借助你的智慧打开这个囚笼。”
斯卡蒂的眉宇间少有地笼罩着一层阴云，语气依旧不依不饶。
“智慧？”希尔加撇了撇嘴。“您只是看上了这条丝巾罢了，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她摘下这条来自夏亚的「美丽人生」，它迅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——一条洁白的围巾。
“只可惜你不肯抹去上面的印记给我使用，否则我们已经出去了。”
师匠颇为遗憾道：“我能感知到艾尔莎的力量完全透支，她已经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魔力休克中，这是冰城从未有过的危机”
“夏亚呢？”希尔加第一时间问。
斯卡蒂摇了摇头。
“我靠的并非感知察觉的这一信息。这个囚笼屏蔽了法师的一切手段，但我和教女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，是它无法隔绝的。”
希尔加也陷入了沉默。
半晌，她才把围巾抛向了空中，缓缓飘到斯卡蒂面前。
“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这件魔法织物最初的印记不是我，也不是夏亚，我怀疑是件战利品，所以倒也不是我不想帮你。”
斯卡蒂检查了一下，发现对方所言非虚，便叹了口气。
“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，你不是我拐进来的，而且……想要困住我们两个人的家伙，从一开始就在维系着这些活体魔纹，直到现在仍是如此。”
“什么？”
希尔加顿时如临大敌。
“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。”斯卡蒂在这个时候都不忘攻击对方，她无情嘲笑道：“作为一个施法者，神秘学研究者，你难道不明白吗？无论魔纹被修改成何种基础逻辑，只要时间充裕，我们总能发现其背后的规律吗？”
说到这个份上，希尔加再蠢也明白过来了。
斯卡蒂被困住这么多天都没动静，并非没有“解开”这个局，而是每当她解开了，或说快要解开，对方都会瞬间换一套规则。
换句话说，虽然是她们俩被囚禁住，但实际上这个出题人也被困在了这里……
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？
希尔加很快想到了这一茬。
“你也很好奇，是么？”
斯卡蒂开口了，她看向墙壁上不断蠕动、变化的魔纹。
“只可惜这位‘客人’丝毫没有和我们交流的打算。”
她的话语石沉大海，并没有人回应。
……
广场区。
原本站满了法师的城墙，如今被铺天盖地的魔物占据。
而原本那些被坑杀在下面的骸骨骑士、怨灵，也换成了其他种类各异的死灵生物……以及肢体残破的人类。
然而这还远远不是尽头。
经过广场区向西二十里，艾伦戴尔人重兵把守的内城区，如今也成了魔物肆虐的天堂，悍不畏死的士兵与源源不断的魔物厮杀在一起，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层不出穷的魔物。
它们不仅杀不尽，而且还会从任何地方冒出来！
贵族的恐惧，平民的绝望，士兵的焦虑……
还有这仿佛末日画卷摊开时，那些最先崩溃的人……
他们歇斯底里的疯狂行径既是在葬送生者的希望，也是在滋生深渊力量的萌发。
没有了辛洛斯的控制，这些失控的魔物完全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，它们将制造恐惧和绝望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，在任何一处保护的力量辐射不到的地方肆意施虐，折磨，传播痛苦。
这样的地狱绘卷中，似乎没有人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局势……
直到那竖光芒的出现。
以光芒为中心，空灵的圣音在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空气中低声吟唱……
凡是被它波及到的魔物全都停下了动作。
实力低下的直接颤抖着、扭曲着缩回了深渊。
足以抵抗的尽可能蜷缩着自己的身体，仿佛要用这种方法将圣音隔绝在外。
至于那些本就强大的，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守卫者的个体，则出现了懵逼和发呆的情况，随后被轻而易举地砍碎了身体……
圣音很快就清晰可闻，而且声音愈大了起来。
它穿过了内城区，拂过每个人的心头，让瑟瑟发抖的人群镇定。
它穿过了广场区，死灵和魔物的躯体被净化，死不瞑目的战士们合上双眼。
它飘向城外，暗裔魔偶像下饺子似的从空中跌落，七夜和窃龙纷纷痛苦地捂着耳朵……
陷入疯狂的埃利奥恩眼神为之清明，苦苦支撑的夏亚则浑身一轻。
但随后，他脸色骤变！
“不，米娅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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